二〇二三

Osiris 说，这次的年末回顾要写今年发生的、我记得住的事情，不许超纲。我怀疑他在故意给我上难度，因为我贫瘠的记忆里只大多只有感觉而非事件。那么，丢开我的日程表、时间记录和笔记，剩下了些什么呢？惶惶不安与重新养育。

大病、毕业、搬家，来到十字路口。我是应当接下工作的，毕竟 5w 的学贷不多也并不少。只是一直一直边工作边念书，费尽心力让自己活下去，好不容易卸下一副担子，喘口气的功夫临了又觉着继续要过的这破日子……真是一如既往的疲惫且无聊。大概是一口气的功夫太短，着实很想再躲上一年半载，于是年中揣着少得可怜的存款来到乡下独居。猝不及防地撞进现实，多年不来往但依旧热情的亲人偶然帮我找回名字。曾经爱我的人早已成为陌生的照片，可我的记忆里甚至没有他们的印迹，为此痛哭又带着一分庆幸。

放不下的也还是过去，被照片和争吵激得自杀未遂，开始接受心理治疗。万把块钱凿一个对话的空间，终于看见了一点点影子。我说我不想要那么多的应该，不想要那么多的眼泪，也不想要那么多的痛苦。我说我年少时甚至试图抛弃记忆也抛弃过去，这并不奏效，我依旧困在原地。我说我明白那些分析框架和理论逻辑，只是接受不了，没法放弃想要控制的妄念，我都知道的。后来开始对自己沉默向他者敞开，开始在真实世界打磨耐心，开始试着相信身体，近来有所长进有所体悟，甚是不易。

本以为当作逃避借口的考试一定会是冠冕堂皇的笑话，总在害怕面对那两千多个小时，都在干嘛呢？如果无所成无有果，要怎么办呢？明知道就算考上研也不会是岸，甚至从来不相信这可以实现，却还是为此把自己逼得分不清是躯体化还是积劳成疾。疼痛让人麻木，偶尔也清醒。企图设想西西弗斯式的自由，在重复中寻找意义，在推石时看见花朵。被 Seymour Papert 诱进新世界，却又被套卷试题困在笔纸间。寻不明，看不清。只好试着说服自己，还是留下了点什么的——散落四肢的炎症、万千来字的笔记、半臂余高的题集、星星点点的 Aha! moment、无人问津的博客——大概只是接受它们的存在而不期许些什么就是意义本身。

这一年被爱也被伤害，幸运的是我总在不经意间被朋友们拯救。不过前年说要交三个现实朋友的目标，至今没有实现。未能在幼时保护好我的人出于愧疚不断想要靠近，却无法理解保持距离才是对我最大的弥补。反倒是疏离了许久的神明愿意走出高台，许了我一个可以触及的念想。朋友们依旧可爱，阳光变得温暖，楼顶上能看见远处山顶上的风车不停旋转，令人平静。

不再幻想抛弃过去，而是鼓起勇气回到过去，试着告别试着接受试着体面处理。可惜还没学会哀悼，不过总算不再原地踏步。今天日历上的句子是「壮士的前途不在昨夜，在明晨」，转赠与诸君，航行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