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清楚了吗?
你的痛苦不止是你的痛苦。
你做着这样一份狗屁工作,别光顾着逃避,要去俯瞰、去弄清楚,为什么会这么痛苦?究竟发生了什么?工作不是个体层面上的随机事件,它是结构性摆在那里的。把它想清楚,从里到外地形成理解。
然后不是要超越它,而是去把住它、改善它。不认输,就是不要放弃自己的努力。
认命,但不要认输。
工作的结构性异化
马政经说,自由得一无所有的劳动者(打工人)将自己的劳动力作为商品出卖,与生产资料的占有者(老板)形成了雇佣关系,这就是现代工作。
对于大多数像我一样的普通人来说,并不存在一种「独立生产」的生存方式(因为生产资料大多数时候被垄断),自身劳动力是唯一可出售的商品。
劳动力是唯一一种在使用过程中,能够创造出比其自身价值更大的新价值的商品。但在这种雇佣结构下,工资仅仅支付了部分(必要)劳动创造的价值,而剩余劳动部分创造的价值则被资本家无偿占有构成利润。自由接受雇佣的牛马们,实际被迫系统性地接受了额外的无偿劳动(剩余劳动)。
作为劳动者一整天工作明明创造了超额的新价值,却仅仅获得了资本家所支付的维持劳动者生存的成本(劳动力价值)。与此同时,雇佣合同这种强制性契约的签署,使得劳动者在工作时间内必须服从资本的纪律和节奏,剥夺了劳动作为自由自觉的生命活动的体验。
在竞争和利润最大化的驱动下,资本家必须不断寻找方法来压低成本、提高效率和延长工时。劳动者——生产链条上随时可以替换的“人力资源”——被降格为工具,存在只是为了他人的资本增殖。
这种生产资料的结构性分配,必然导致普遍的异化,痛苦也必然存在。当劳动者无法直接对抗结构性剥削时,会采取消极手段来反抗劳动力的被工具化。这就是为什么大家自嘲牛马,互相敦促摸鱼。
以上这些是义务教育里马克思告诉我的关于工作的一切(谢谢我的政治老师们),他用剩余价值理论提供了分析框架,可以完美解释 19 世纪的工业资本主义,却不能不加辨别地套用在 21 世纪的知识经济上。
人类活动的理想与现实
让我们先看看现代的生产组织方式,到底是怎么具体演化的。
人们工作本质上是为了满足需求和价值交换,更通俗地一些来说,人们是为了互相帮忙而工作的。A 有某个需求,但自己做不到或是没有时间没有体力做,B 出现能满足这个需求,不论是以产品还是服务的形式,那么 A 就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如果这个代价是 A 同样提供帮助去满足 B 的需求,就有点像早期的以物易物。但以物易物效率很低,我有的未必是你要的。人们需要一种通用的、能被所有人接受的「价值凭证」,来作为感谢和承诺的载体——金钱。当 A 为此付费时,实则是在用通用价值凭证来表达对他人「感谢」的心意。金钱在这里只是一种信任显化,当所有人都相信这张纸可以换取到面值同等的东西时,那它就真的能换到。
要是世界简单到 A 帮 B,B 帮 C ,C 帮 A 就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我们互相帮忙又怎么会觉得工作没意义呢?随着人类的需求变得越来越庞杂、精细,这种直接的、可见的互助链条被打破了。社会分工演变出更为复杂的组织内部分工,我们不再为了具体的邻人 A 而工作,而是成为了庞大机器上一颗看不见终端的螺丝钉。我们很难再亲眼看到自己的工作如何最终帮助了谁,那份直接的感谢与价值感,便在这一层层的分工中被稀释了。
泰勒的科学管理(Taylorism)基于工人天性懒散的假设,把创造完整产品的复杂过程切割成了一个个独立的简单环节,每一步都是不同的人在做,每个环节都是高度重复且单一的。紧接着,亨利·福特的流水线(Fordism)出现了。机器替代了工头,工人必须按照机器的节奏一刻不停歇地重复,彻底沦为机器的一部分。单个环节熟练程度的提升、无须转化任务节约下的时间、便于技术创新引入机器,这些好处能让生产效率极高的提升,现代工业由此奠基。
代价之一是劳动者丢失了劳动的完整结果,失去了工作的意义。拧螺丝的人看不到这颗螺丝最终会出现在漂亮的大楼里,螺丝也不需要一个具有思考能力的完整人类,它只是需要以完美速度和效率完成“拧”这一动作的工具。
诚然,福特也用双休和 5 美元的高额日薪来补偿这种异化,我不否认客观效果上,这带来了物质解放与个人自由的极大拓展。可福特这么做的原因依旧是逐利驱动的,因为只有工人有钱有闲了才能买得起汽车、需要汽车,福特需要工人们消费来维持大规模生产和大规模消费的循环。用消费来补偿劳动痛苦的经济模式出现了,工作中丧失意义异化成非人,只好通过消费来获得“人”的身份地位,至今依旧如此。
随着劳资冲突出现、需求趋向多样化以及全球市场竞争加剧等等,福特制僵硬的、大规模、标准化的生产模式遭遇了危机,后福特制(Post-Fordism)来了。资本开始转向追求灵活性和流动性的柔性积累(Flexible Accumulation),这使得其不得不放弃完全的去技能化(Deskilling),转而要求劳动者对生产流程有全面理解以适应市场需求。构想(conception)的权力部分回归到了劳动者手里,打工人被要求掌握多种技能,被组织成跨职能团队,被赋予一定的信息和自主权去解决问题。
可惜再技能化(Reskilling)和升技能化(Upskilling)的回旋镖只击中了少部分人,技能两极就此分化:大部分从事重复性数字任务的劳动者被彻底去技能化,不需要更多知识、技能,面临被迫向下流动的风险;少部分被赋权的劳动者尽管掌握了部分信息,付出知识、情感、社交等一般智力劳动,释放着自己的潜力,却也依旧有平台、算法、绩效、KPI 等等新的工头,创造性执行的过程被分解、量化和监督,劳动过程的主体控制权依旧分离和丧失。
作为初阶社畜,当我坐在工位上打开电脑,我所做的一切和「人生切割术」中 inner 把那些引起情绪波动的数字删除没什么本质区别。
成就社会与功绩主体
流水线、KPI、算法、平台……这些规训的工具无论多么精密,其本质仍然是一种外部的控制。如今,最严苛的工头其实是我们自己。
要说福特制的痛苦源于「你不行,所以你必须服从」,而现代人的痛苦则更多源于一种「你可以,所以你必须更行」的诅咒。我们已经从福柯所描述的规训社会 (Disciplinary Society),悄然滑入了韩炳哲指出的成就社会 (Achievement Society)。
规训社会的逻辑是否定性的,它的特征是「不应该」。精神病院、监狱、兵营、工厂,这些福柯式的空间通过禁令与戒律塑造出顺从的、温顺的主体。而成就社会的逻辑则是肯定性的。它的口号是「Yes, we can!」。于是,一个全新的主体——功绩主体 (Achievement-Subject)——诞生了。我们不再是被动的规训对象,而是主动的自我经营者。我们自由地、甚至充满激情地鞭策自己,优化日程、提升技能、拓展人脉、管理形象。我们既是自己的主人,也是自己的奴隶。
这导向了一种更高效、也更隐蔽的剥削形式:自我剥削 (Self-exploitation)。当剥削不再来自外部的资本家,而是源于内部对更好的自己的无尽追求时,它便披上了自我实现的华丽外衣。为自己的项目熬夜,被视为奋斗;牺牲休息去学习新技能,被看作成长。在这场看似自由的竞赛中,每个人都将自己压榨到极限。
这恰恰是韦伯理性铁笼(Iron Cage of Rationality)的现代变体。曾经,追求效率、可计算性、可控制性的工具理性是施加在工厂和科层制上的外部铁笼;而今天,这套理性逻辑已经被我们彻底内化,变成了自我管理的操作系统。我们用 OKR 来量化自己的人生,用 Todo list 来规划每一分钟的价值,用社交媒体的点赞数来评估自我存在的意义。铁笼消失了,因为它已经扩张并融入了我们的灵魂。我们成了行走的、有血有肉的铁笼。
福柯的全景敞视监狱在这里完成了它的终极进化。我们不再需要一个中央瞭望塔来监视我们,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在内心建立了一座永不休息的瞭望塔,24 小时监控着自己的产出、效率和积极性。那个被内化的凝视不再仅仅是为了确保我们不越轨,而是为了确保我们能跑得更快、做得更多、变得更好。
这种源于自我的压榨,带来了与旧时代截然不同的痛苦。在流水线上,工人的痛苦是劳动异化的、身体上的疲惫和精神上的麻木。而在格子间里,功绩主体的痛苦则是一种倦怠 (Burnout)。倦怠,并非源于外部的强迫,而是源于“我做不到”的无力感和自我谴责。当一个人无法再优化自己,无法再变得更好时,他不会去反抗系统,而是会攻击自己,最终耗尽心力,陷入抑郁。
因此,当我坐在深夜的电脑前,感到精疲力竭却又焦虑万分时,我们所对抗的,早已不仅仅是那个要求我们拧螺丝的外部结构。我们真正在对抗的,是一个由韦伯的效率理性奠基、经由福柯的自我规训技术完善、最终在韩炳哲的成就社会里登峰造极的、完美的内在压迫系统。它以自由之名,行使着最彻底的控制。
社畜们逃离了可见的工厂,却为自己建了一座更舒适、也更难逃脱的内心办公室。当“成为更好的自己”也异化为一种无尽的劳役时,哪里还有安全出口?
心理营养的无声溃散
现在,让我们换一个焦距,从宏大的社会批判转向审视人类内在的、共通的心理构造,或许能更清晰地看见,那座内心的办公室究竟是如何一砖一瓦地消耗着人的心力。
心理学家德西(Edward Deci)和瑞安(Richard Ryan)提出了自我决定论(Self-Determination Theory, SDT),它绕开了复杂的社会结构分析,指向了一个根本问题:作为一种生物,人类茁壮成长需要哪些不可或缺的「心理营养素」?
答案是自主感(Autonomy)、胜任感(Competence)和归属感(Relatedness)。
它们如同阳光、水和土壤,是人类动机与幸福感的基石。当工作环境能持续滋养这三者时,劳动者便会感到投入且有意义。反之,任何一份痛苦的工作,都是对这三种核心心理营养素的排斥。
首先,是自主感的剥夺——提线木偶的自由幻梦。
成就社会最大的谎言,就是它用“你可以”的口号,包装了“你必须”的内核。有时候,我们看似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弹性工作制、OKR 替代 KPI、被鼓励提出创新想法。然而,这种自主性往往是一种浅层的、被精心设计的幻觉。我们或许可以选择进入 A 项目或 B 项目,却无法决定为什么要做这些项目;我们可以选择用 Python 还是 R 来分析数据,却无法挑战那个让我们不断分析数据的商业逻辑本身。真正的自主,是对行为的价值发自内心的认同与整合(internalization and integration),是「我选择这样做」,而非「我同意被这样安排」。
当工作被无穷尽的流程、汇报、指标和对齐所填满时,劳动者的每一个行动都被外部评价体系所污染。我们不再是航船的主人,而是不断根据外部信号调整帆向的舵手。这种控制的内化,比福特流水线上的外部监工更具侵蚀性,因为它让我们误以为是自己在主动划水,而忘记了船去的方向并非由我们决定。在这种伪自主状态下,每一次奋斗都在加深我作为工具人的体验,每一次主动加班都在消耗我真实的意图。痛苦由此而生:我明明在做着自己的决定,却感觉不到自己是自己的主人。
其次,是胜任感的异化——永无止境的绩效攀爬。
功绩主体对变得更好的追求,恰恰是对胜任感需求的扭曲与劫持。胜任感原本是一种自然的、令人愉悦的体验,来源于人们掌握技能、克服挑战、看到自己对世界产生有效影响。但在某些工作中,这种健康的动机被异化为一场永无休止的绩效竞赛。胜任不再是为了内心的满足,而是为了在竞争中生存下去的必要条件。
这种异化体现在几个方面:
第一,反馈的缺失或扭曲。我很少得到真诚的、建设性的反馈,取而代之的是看似量化的绩效评级和与同事的横向对比。这让人无法安心地把事情做好,而是焦虑地要比别人好(甚至是比上司想象中的完美他者更好)。
第二,目标的不断膨胀。刚解决了某个问题,新的问题便接踵而至,永远不存在已经足够好的时候。胜任感无法在完成任务后得到沉淀和巩固,反而成了通往更高焦虑的阶梯。于是,我越是努力证明自己能行,就越是深陷于万一不行的恐惧之中。
最后,是归属感的荒漠化——原子化个体的绩效联盟。
人类作为社会性动物,对温暖、信任和有意义的人际连接有着深刻的渴望。然而,后福特制的柔性团队和项目制,正在瓦解深层归属感的形成。我和同事不再是长期共事的工匠团体,而是因项目需求被随时拆分重组的资源。同事间的关系,越来越多地变成了基于共同利益的项目-绩效联盟。我们一起为了某个目标高效协作,但这种协作的底层逻辑是工具性的,而非情感性的。
在这样的联盟中,分享脆弱是危险的,真诚的互助被视为一种需要计算回报的投资。劳动者被鼓励在团建中展现团队精神,却在绩效评估中被迫相互竞争。办公室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构成的剧场,每个人都在扮演着专业、可靠、积极的职业角色。这种原子化的生存状态,导致了极大的内在孤独。我身处人群,却感觉不到联结;我与人合作,却得不到关怀。这份在集体中感受到的、无法言说的孤立,或许是工作最深沉的痛苦之一。
因此,当我诅咒上班时,我诅咒的绝不仅仅是资本的剥削或无尽的内卷。从自我决定论的视角看,我是在为被剥夺的内在心理营养素而哀嚎。那座行走的铁笼之所以令人痛苦,不只因其限制了自由,更因为它在悄无声息地让人变得枯萎,它在阻碍我成为一个完整的、自主的、有能力的、与他人深度联结的人。
理性的浮士德交易
如果工作真的只是一场无尽的劳役和系统性的剥削,如果它带给我们的只有倦怠与异化,那么问题似乎就变得简单了:我为什么不立刻转身离开?为什么在无数个深夜里一边咒骂,一边又在第二天清晨准时打卡?
答案同样真实得残酷:因为在这场浮士德式的交易中,我们出卖劳动力换取的,并非只有痛苦。现代工作在将人异化为工具的同时,也为我们戴上了一副前所未有的、闪闪发光的「金手铐」(Golden Handcuffs)。
它起码给予了劳动者最坚实的物质回报——体面的薪酬。这笔钱不仅仅是维持生存的资料,它在这个消费社会里,是可以直接兑换为自由、选择权、乃至身份认同本身的。这正是福特制逻辑的延续与升级,在工作中丧失的主体性要在消费中加倍寻回。用精心挑选的商品、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一顿昂贵的晚餐来犒劳疲惫的自己,这几乎是人对抗工作痛苦最本能、也最被系统所鼓励的方式,尽管这并不一定是正确的。
同时,工作也塑造了我们的专业身份,赋予我们一套可供交换的技能。在后福特制的柔性积累时代,劳动者被要求成为「多面手」,不断学习、成长。这个过程无疑是辛苦的,但它同样带来了真实的赋权感。当我的技能越来越精深,当我在行业内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我就获得了更多的议价能力和安全感。这种通过专业主义建立起来的自信,是我们在不确定的世界里抓住的少数浮木之一。
甚至它还为我们在复杂的社会网络中锚定了一个坐标。一张印有公司 Logo 和头衔的名片,不仅仅是一张纸,它是一种快速被识别、被归类的社会通行证。它某种程度上定义了「我是谁」,满足了我们作为社会性动物对归属感和地位认同的深层渴望。
除此之外,还有那张看不见却至关重要的安全网——稳定的社会保障、可预期的职业路径、企业提供的各项福利。它们共同构建了一种秩序感,抵御着人生无常的风险。
这些回报——金钱、技能、地位、保障——共同铸成了一副精美绝伦的金手铐。它锁住了我们,却也保护了我们;它限制了我们追求真正自由的可能性,却也提供了眼前的稳定与秩序。我们憎恨它带来的异化,却又深深依赖它提供的确定性。
这才是大多数普通麻瓜真实的内心挣扎。我不是站在一个可以随意选择「要不要工作」的制高点上,而是在一个「要忍受何种痛苦,来交换何种回报」的复杂棋局里艰难落子。简单地选择辞职了事,往往意味着要直面一个更严酷的问题:我是否准备好放弃这副手铐所附带的一切,去面对一个毫无遮蔽的、彻底自由但也彻底无序的旷野?
承认这场交易的复杂性,承认我们自身的合谋,不是为了给这套系统辩护,而是为了更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处境。
然后呢?然后「不是要超越它,而是去把住它、改善它。不认输,就是不要放弃自己的努力。」
更多资料:
- 卡尔·马克思(Karl Heinrich Marx) 著,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 译. 《资本论(第一卷):政治经济学批判》(Das Kapital). 人民出版社, 2004.01.
- 亚当·斯密(Adam Smith) 著, 郭大力,王亚南 译. 《国富论》. 商务印书馆, 2015.06.
- 弗雷德里克•泰勒(Frederick Winslow Taylor) 著, 马风才 译. 《科学管理原理:华章经典•管理》(The Principles of Scientific Management). 机械工业出版社, 2013.04.
- 亨利·福特(Henry Ford) 著, 莫丽芸,梓浪 译. 《我的生活与工作》(My Life and Work). 北京邮电大学出版社, 2005.
- 哈里·布雷弗曼(Harry Braverman)著, 方生,朱基俊,吴忆萱,陈卫和,张其骈 译. 《劳动与垄断资本:二十世纪中劳动的退化》(Labor and Monopoly Capital). 商务印书馆, 1978.
- 韩炳哲(Byung-Chul Han) 著, 王一力 译. 《倦怠社会》(Müdigkeitsgesellschaft). 中信出版集团, 2019.06.
- 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 著, 刘北成,杨远婴 译. 《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Discipline and Punish: The Birth of the Prison).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3.01.
- 马克斯·韦伯(Max Weber) 著, 阎克文 译. 《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The Protestant Ethic and the Spirit of Capitalism).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8.03.
- 爱德华·L.德西(Edward L. Deci),理查德·弗拉斯特(Richard Flaste) 著, 王正林 译. 《内在动机:自主掌控人生的力量》(Why We Do What We Do: Understanding Self-Motivation). 机械工业出版社, 20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