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二

2022-12-26
7分钟阅读时长

上一次写年末回顾是在 2020 年,我很少为自己写下点什么,尽管我一直在敲击键盘。大多时候是为了工作,也为学业,只有在痛苦时会吐出无比熟悉的零星几个字。今年七月时,我和他说「有在一点点了解自己」,这也是今年最大的感受。

在我有记录的 6843 个小时中,2632h 在睡觉,1140h 在准备考研,519h 在工作, 365h 在应付学校课程,100h 在运动,90h 在阅读,遗失的记录里要么在情绪崩溃要么在怀疑记录的意义。看了 29 部影视作品,读了 22 本书,写了 2 篇文章,认识了 0 位新的现实朋友。减了 10 斤体重,但在 2k 的零食支出下又胖了回去。2022 的构成是这些数字,也不全是这些数字。

丢失

我一直以为借由高考逃离之后会是新生,实则是混乱。躲进电影和情景喜剧里、当枪手写稿以及和不同的男人睡觉,不为任何人负责,包括自己。直到第一次毕业,临时从三班倒跳票到苟在新学校,被新开的支线推着往前走,才意识到这三年在学校留下来的只有学贷,没有存款、没有知识、没有回忆、没有朋友。记忆从来就不以公历年的起始为界限进行分段,在此刻回看,我的 2022 始于意识到自己自由得一无所有的那个时刻。

疫情下同龄人的诉说才让我真正明白失去的到底是什么,一部分是作为倒霉的 19 届学生,一部分是作为画地为牢的自己。我们才开始没多久的大学生活出现了疫情,被封闭管控了三年,一眨眼却在毕业的时候放开了,紧接着又两手空空地要被推入社会。听播客时被这样形容着,“最重要的是在相对封闭的学习环境中丢掉了青春梦想,丢掉了和那些同龄人在一起的有点傻、有点无知冒昧,但是却充满人生中最伟大的一种生命力”。

原本是 18 届的我是有过没有疫情下的大学生活体验的,可坦白讲疫情前后我的状态甚至有一种微妙的连续性,从隐晦的自我封闭到有自我封闭的绝佳理由。大学中的「learn to know, learn to be,learn to do ,learn to together」,都与我无关。

“如果当初是那样的话就好了”,这种「可能性」的命题时常出现在脑海中。十二月重看了《四叠半神话大系》,漂亮的伏笔、蔷薇色的校园、黑发少女、结局是日漫惯有的奔跑,散漫地说出「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其他的可能性,这种靠不住的东西正是万恶之源。你必须要承认,除了现在在这里的你以外,你无法成为其他任何人」。

可那种数以亿计的可能性着实让人迷失,在那些选择的汪洋大海里——尽管我们深知这是毫无结果的讨论——就着幻想的愉悦,逐渐失去对时间和感知的专注力。我要如何从失败的躯壳中爬出来呢,要如何拥有重新解读的能力呢,要如何成为自己呢?不如重新来过,我喜欢这句话,但谁能保证未来不是过去的重复?

考研

考研太像一个安全的万能答案了,直到我愤怒地自问「凭什么我不行」之前,它都是作为一个应对第二次毕业的备选存在着。但当我辞职把它当作主线任务的时候,就没办法不去面对自己了。

前几天我和他说我这次没有想过要弃考逃跑,尽管是在结果可预见的情况下,我都没有这个打算。坦白说我一直多少有点担心,毕竟之前总是临阵脱逃。好在现在已经是 26 号了,我确实去了那场考试,像是为了某种象征意义上的「直面惨淡的人生」。

30 人的考场有 9 个空座位,坐在里头的我拿着一张认识得不多的试题发呆。比起弃考,过来静坐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还有力气鼓励安慰朋友们,分不清是不抱希望的麻木还是接受现实后的温吞。也许是因为这考试并不“唯一”,也许我只是将希望寄托在下一次的重来而已。一切都是悬在半空的烂尾楼,放置着朋友对我的信任、关怀以及我的能力幻觉。我时常在想究竟是如何变成了现在的结果,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绊倒。右上角的风扇键翘了起来,一些事情发生了,如它一样被拧得过紧的螺丝留下某种痕迹。

在那一千多个小时里,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我知道自己在何种环境、何种心态下是能做事情的,什么时候是不行的、不行的时候要怎么不让自己跌进更深的沼泽中。如果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那么原因只可能是我菜,我的目的或(也许是“和”)过程出现了问题,一切都还会有学习和提升的空间。只要有时间和环境,我可以学会更好地安排事项、控制对未知的恐惧、更好地应对情绪、也能够更从容地完成这场考试。“人很少能够在第一次尝试时就把所有的事情完全做对,过程中的不断修正才是智力活动的精髓。” 当然这种修正成本于人而言各有不同,谢谢之前努力工作的我可以让我再任性一会。

可能这就是比弃考稍微好那么一些的地方,反正已经去看清过失败一次了,才不会再那么害怕。在那些貌似“重复”的间隙里,不停地实践可以让改变成为过程。

效率

我是很擅长于“自我剥削”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膝盖、胸口和手腕长期的疼痛让我意识到我可能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年轻时所感受到的焦虑,于是对“时间管理”的执念进一步加深了,具体表现为强迫症般地在意统计数字。

可在面对那些记录时间耗费的数字时,我却既不能接受那些数字所代表的事实,也无法调整自己的叙事。我一直都知道不是那些数字本身有什么问题,是我的解读有问题。就像基准的重新定义一样,我需要重新定义我的现实,使之符合规律。那些数字被神化了,貌似作为客观性的终极检验标准的它,让我丢失了对原本要用其进行定义的抽象概念的主观解释权。我的感知、直觉、经验都被驱赶到一旁,以观这些数字给出的结果——时长是唯一的衡量尺度。这是能力幻觉的生产机器,好像只要喂给它足够的时长,就会有我想要的东西出现,其他的不适只是副作用。

毕夏普说「忘我而无用的专注」,但我一直视那些沉溺到忘却时间的举动视为脱轨,把从阅读中寻得平静当作逃避。我需要“管理”实现“平衡”来缓和焦虑,从未考虑过“在专注中是对时间本身的一个克服”。试着忽略那些科学但毫不实用的做法,做那些不想要停下来的事情。不要在做的过程怀疑,在检验之后调整。

一个不知道如何定义的变化是开始会刷公众号了,我对瀑布流的厌恶一如既往,“刷”这个动作除了引起焦虑并没有任何作用,在试着引入“未收到消息不打开微信”的新规则。不过总体来说对电子干扰的控制做得挺好,关闭了朋友圈、卸载了豆瓣,也没有被短视频俘获。

变化

你绝不仅仅由那些你已知的部分构成,你也包括那些你只要愿意就可以获得的部分。你永远不应该为了当下的自己,而牺牲未来你可能成为的样子。

月初在私频批评自己,“缺少耐心、从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无法接受现实”,这三个的确是我最大的缺点。这篇回顾其实是在对后两个的克服,而至于“缺少耐心”还可以再重新评估一下。

由于高敏特质和创伤经历的 buff 叠满,我所遭受的刺激、烦恼、不幸和痛苦或许是远超同龄人的程度,那就个人以长期承受这些困境直到克服困难的能力标准也应当做出相应调整。相较于两年前那位还残存“活到 38 岁就自杀好了”天真幻想的傲慢人士,现在的某人已经能够试着不去用定义扭曲生活、试着相信改变的过程可以不断纠正存在,这就是耐心的增加。增加和减少的形容必然要以某些对象为比较基准,把它调整为过去的我会更适合一些。

看得出来我努力让自己讲述时落在相对积极的地方,这是今年最大的进步。

深度

之前我说应该拉一个“半途而废”清单看看,那是最能说明问题的。

我也确实这样做了,于是我发现我有 9 门看了开头的课程,其中最少的只上了两节,最多的也还剩 1/3,还有买了从没上过的以及网盘存着没打开过的课;在读的有 5 本读了过半还想读完的书,宿舍书架上有 13 本买了还没看过的新书,有 2/3 的考研辅导书没翻开过,别提微信读书里未读 153 本、刚开始读 16 本、正在读 31 本的电子书(以及我电脑里下载了还没点开过的未知数);想到还有 Obsidian 里写了一半的笔记、Notion 里待完善的选题、flomo 和 keep 里没有整理的随记,完全不愿意再去确认具体数字。

一切都太唾手可得了,大家都在称赞这种互联网时代的便利。如果在学这个课程的时候有些困难和乏味,那么总是可以换一个新的课程继续,并且是毫无成本的那种。购物车里的书貌似比书架上未拆封的书更重要,比起阅读完它们的充实,获得它们的快感来得更容易。开始新支线真的会让人沉溺,好像只要“开始了”就能成为我想要成为的样子,然后新的选择又出现,我移情别恋,接着一事无成。

在这么多不了了之的事项面前,再想引入新的东西太可笑了。我没有什么新的计划,我想完成那些之前做了一半的事情,继续上那些已经开始的课程,丢掉那些之后也不会打开的内容,在没有读完已经拥有的书之前不买新的书,在这些我已经拥有了的东西里找到价值、意义和平静。对自己好一些,像我希望给予他人的良善那样,就算这可能并不会让我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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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因

Per aspera ad astra